MES https://www.xinheyun.com 冯权贵还是把卢笑笑送去了医院,老医生半夜被一帮流氓压着进来,身上还穿着睡衣踩着拖鞋,一脸仓皇失措地又被一帮人塞进了车里,跟着冯权贵和卢笑笑。 碰! 车门猛地砸上,蒋瑜站在小云楼的大门口,瓷白冰冷的地上,一脸焦急地望着门口正在倒车的宾利。 她已经把她能做的都做了,接下来卢笑笑是死是活,她对蒋瑜都问心无愧。 这时,车窗摇了下来。 露出冯权贵苍白惶恐的脸。 卢笑笑娇小的身子还蜷缩在他的怀里,他朝蒋瑜扫了一眼,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。 似乎是在道谢,又或者是别的什么。 不等蒋瑜分辨出其中的感情,车窗又摇了上去,车子呼啸着往前,水泥地上,车尾刮起一层薄薄的尘土。 眼看着车子开远了,蒋瑜才虚脱地往后一倒,冯树从后面接住她,把她扶到了走廊坐下。 公鸡打鸣,薄曦雾起,万物复苏的时刻,蒋瑜累得将近虚脱,上衣被冯权贵撕裂了,耷拉在胸前,她伸手拢住,怕冷似的抱住了双臂。 身边一阵动静,冯树在她旁边坐下,两人遥遥地望着田野衰败里翻滚的麦茬。 蒋瑜抬手捂住额头,身子倾斜,缓缓靠住了门框。 冯树转过脸,看了她一眼,又看了她一眼,似乎不认识她似的,欲言又止,又把目光移开了。 他眼底有什么在翻腾着。 忽然一个细细轻轻的声音响起:“姐姐……” 眼前出现一个叠得整齐的外套,蒋瑜惊讶地抬起头,眼前站着个小姑娘,估摸着也就十三四岁,脆生生地望着她,眼底充满了崇敬和信赖。 “你,你衣服破了,我我的外套你披着回去。” 她和她说话甚至都有些紧张,磕磕绊绊,怯生生的,这反应让蒋瑜一愣。 那小姑娘见蒋瑜没有伸手来拿,立刻把手缩了回去,极害怕似的,又羞恼又愧疚地解释了起来。 “这是、是我自己穿的,洗过的,不脏的,我洗了很多遍了。你要是,要是嫌脏,我就、就去拿我新的衣服给你,不过放得有些久了,你不嫌弃的话……” 小姑娘脸都红了,番茄熟透。 蒋瑜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,伸手把她手里的外套接了过来,披上了。 “不,我不嫌弃,谢谢你。” 见蒋瑜接过了衣服,冯树惊讶地扫了她一眼。 蒋瑜没看见,只低着头细细地系上扣子。 在这种封闭偏僻的乡下,衣衫不整地从小云楼出去,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样的闲言碎语蒋瑜都有准备,她即将狼藉的名声,可不是这一套衣服可以盖住的。 但她也不在乎了。 披上了,蒋瑜冲小姑娘温柔地笑了笑:“洗干净了我再还给你。” 冯树在旁边听着睁大了眼睛,更惊讶了。 “不不不,姐姐,你你就拿着吧,不要还我了。”小姑娘连连摆手,水汪汪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,转眼就落下碎玉珠子。 蒋瑜还要问什么,小姑娘已经跑回了屋子里。守在门口的两个男人,看着像是冯全贵的手下,见此情此景,眼神诡异地扫了蒋瑜一圈。 冯树脸色难看起来。 “走吧。” 他拍拍膝盖站起来,伸手来拉蒋瑜,闹了一晚上,浑身都是难闻的汽油味,黏糊糊地粘在身上,很不舒服。 看着眼前宽大的手掌,蒋瑜犹豫片刻,抬头望向了男人。 微弱的晨光里,蒋瑜第一次细细地端详起冯树。 即使他们有过那么多次的鱼水之欢,对彼此的身体那样熟悉,蒋瑜却始终不记得他的脸。 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,甚至生得有些端正,浓眉大眼的标准长相,长期风吹日晒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,阴影里则呈现出一种近乎黝黑的古铜色。 大概是和冯权贵的手下动了手的缘故,身上挂了彩,但也不影响他的端正。 蒋瑜这样看着他,心底腾升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,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,之前从未见过这个人似的。 具体是哪里不同了呢?蒋瑜一时之间有些茫然。 蒋瑜从未这样仔细看过他,被她这样盯着,冯树耳根子微微发红,呐呐地低下头。 “你看啥?” “没,没什么。” 蒋瑜别开脸,没有抓他的手,而是扶着门框缓缓地站起,刚缓了一阵她已经缓过来了,只是走得有些慢。 冯树想来扶她,蒋瑜下意识地格开了。 男人的手僵持在半空中,惊愕地看着她。 蒋瑜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做了什么,缓了缓,才把胳膊放到了他手上,让他扶着自己往前走。 沉默中,有什么在发酵着。 冯树慢吞吞地扶着她走着,低头盯着地上的石子,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。蒋瑜看出来了,但是懒得推测也不关心,只是沉默地走着自己的路。 “你……”冯树还是没能忍住,先开了口:“你为什么要回去救她。” “谁?” 蒋瑜转头看向冯树困惑不已的面容,顿时明白了什么,细小的火焰冒了个头,她冷哼一声。 “哦,你说卢笑笑啊,我为什么不能回去救她?” 她阴阳怪气的语调让冯树意识到她生气了,可她这样只会让他更困惑,他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。 她在生什么气呢? 蒋瑜意识到自己生了气,立刻就收住了脾气,默默地低着头往前走,不打算再开口,冯树不识眼色,还要追问。 “你生气了?” “我没有。” 胳膊被死死地拽住了,蒋瑜被定在原地,直直地望进他眼底,没有好气地瞪了他一眼:“你干嘛?” 冯树也来火了,拽着她纤细的胳膊来回扯,嗓门大了起来。 “你生什么气?我都还没生起你的气呢!你好端端地多管什么闲事?之前说了你多少次了你还不知检点,你怎么就不知道离那些人远一点?你不知道她们都是做什么的吗?” 冯树的字眼一个一个都戳在蒋瑜的雷点上,眉心跳了跳,蒋瑜一把挣开他的手,声音不觉也拔高了。 “她们怎么了?我比她们又好到哪里?我和她们又有什么区别?” 冯树震惊:“你和她们怎么会一样?” “我和她们有什么不一样?!都是出来卖的,卖一个卖十个有什么区别?谁比谁高贵了?!” 蒋瑜吼出这句话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,浑身凝固住了,她缓慢地对上了冯树惊愕的视线。 气氛沉重。 男人黑色的瞳孔里,映照出一个裹着血衣、身形狼狈的女人。 蒋瑜在那一瞬间,看到了自己的不堪和肮脏,手指狠狠地攥紧了胸前的衣襟,缓缓地低下头去,咬紧了下唇。 小姑娘的衣服还披在身上,散发着太阳晒过之后的香皂味,蒋瑜埋头鼻子嗅了嗅,眼前再次浮现小姑娘那小心翼翼的模样,不由得一阵心酸。 她不过是想送蒋瑜件衣服披着,也要诚惶诚恐地注意她的脸色。这做的是善事,又不是什么坏事,可她还是提心吊胆,生怕蒋瑜嫌她“脏”。 她觉得自己脏,是她故意要让自己脏的吗? 一件漂亮的玻璃瓷器放在那里,没人去故意推她,她是不会摔下去的。 冯树的态度让蒋瑜意识到,在这里,所有人是用什么眼光看这些女孩的。她们是堕落的、不讲道德的娼妇,不值得同情,人人唾弃。 烂了、死了、没了,也不过是一句活该。 何必多此一举,去救她们? 心底涌起一股浓重的恨意,红着眼睛狠狠地踢了冯树一脚,蒋瑜擦了擦眼泪,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。 冯树吃痛,捂着被踢中的膝盖蹲了下来,“嘶哈——” 蒋瑜的背影走得坚决,因为疲惫而略显蹒跚,冯树追上去,追上去了也不敢攀谈,只和她并肩走着,半天才憋出一句。 “我、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。” 蒋瑜略显惊讶地瞥了他一眼,似乎惊讶他会说出这句话。 冯树咬咬牙。 “我只是关心你,你最近和卢笑笑走得那么近本来就有很多人在说了,今天你还……还救了她。你以为别人会感激你吗?人家只会怀疑你是不是早就……” “我管他们说什么。” 蒋瑜打断他的话头,站定,直直地望进男人的眼底,眼底灼灼地燃烧着什么。 “卢笑笑今天那个情况,割破的万一是动脉的话,10分钟内就会死。侥幸割断的是静脉,也得在20分钟内进行抢救措施,否则她就会休克,慢慢地流血过多而死……人都要死了谁管她什么做工作什么人?” “可是……” “有什么比一条人命更重要?名节吗?冯树你别忘了我是怎么落到你手里的,这玩意儿对我而言是最不值钱的东西!” “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,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!”冯树涨红了脸,紧张地抓着衣角,艰难地组织着语言:“你有男人,你有家,你和那些在楼里面那些人是不一样的!” “楼里,楼外,又有什么区别。”蒋瑜目光一暗,郁郁道:“还有,我……” 我根本没把你当成我男人。 后面那句话被她咽了回去,蒋瑜望着冯树那着急的模样,呼吸一顿,她无可奈何地轻叹口气:“罢了,我和你这些做什么?说了你也不懂。” 冯树想辩解什么。 他想说他懂的,他明白的,但今天这件事,更加清楚地让他看到了那道他们之间竖起的屏障。 如果今天他是蒋瑜,他是绝对不会对一个妓女伸出援手的。更不要说,蒋瑜被人骗来这里,多少和小云楼那帮人有关系,要是他,绝对避之不及。 救人?不,他不上去补一刀就不错了。 这就是他和蒋瑜的区别。 “今天我如果不救她,下半辈子我都会活在自责内疚里,要么她就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,只要我看到了我就不可能袖手旁观了。” 说完,蒋瑜目光略感责备和失望地扫了冯树一眼。 他嘴唇动了动,可一旦对上蒋瑜的清澈且坚定的目光,就心虚地避开了。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回避什么,但这一刻,他确实莫名地感到了愧疚。 甚至,心脏隐隐地揪了起来。 长久以来,他都不明白隔开他们之间的是什么,现在他明白了 是良知。 “如果……”冯树嗡嗡地开口,“如果今天在你面前的是我,你也会救吗?” 蒋瑜眼皮一跳,目光幽幽地注视着他,半天,才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 冯树如受重击,脸色瞬间惨白。 在她心里,难道他竟不比那些妓女的命宝贵吗? “走吧,回去了。” 蒋瑜收回目光,拢着衣角,一步步地在田野间狭窄的小路走着。冯树怔着半晌,看了她背影一眼,才跟了上去。 远远地就可以看到家门口站着的老妇人,冯树母亲佝偻着身子,拄着拐杖等在门口,蒋瑜看见了,走过去,还没开口。 啪—— 老人抬手就给了蒋瑜一个耳光。 嗡—— 她打得太用力,打得蒋瑜暂时失鸣,捂着脸缓缓地回过头,她麻木地甩了一下头,把头发甩到耳后。 “妈!你干嘛!” 冯树几乎是在老妇人下手那瞬间就护住了蒋瑜,可老妇人扬起拐杖还要往她身上砸,被冯树拦住了。 母子俩推拉了一会儿,老妇人见打不着才把拐杖一摔,整个人猛地往地上一坐,“哇”地一声就哭了出来。 “我不活了啊——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,得罪了村长的儿子以后我们还怎么活啊!你这个人——我都喊你走了,你为什么还要冲上去?啊?逞能啊!你想过我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吗?” 蒋瑜冷冷地注视着地上哭闹着的老人,蜷在冯树怀里,紧紧地抓住了胸口的衣襟,一夜未睡的疲倦袭来,加上刚才那么一巴掌,她眼前一黑,差点一口气就喘不上来。 冯树见她脸色不妙,皱起眉头,又看了自己母亲一眼,口吻严厉道:“够了,别闹了。” “什么?” 冯树母亲愣住了,眼泪还要掉不掉地挂在脸上,一脸惊讶地望着自己的儿子,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? 冯树孝顺老实,他们母子相依为命,那么多年,儿子还从未忤逆过她,更没有像用过这样的口吻和自己说过话。 ![](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