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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顾草草

在戛纳国际电影节的官方单元，有两尊金棕榈——主竞赛单元的最高荣誉最佳长片金棕榈大奖，和短片单元的最佳短片金棕榈奖。

前者今年归于瑞典导演鲁本·奥斯特伦德，史上最年轻的“双金棕榈俱乐部”成员。

而短片金棕榈则花落中国短片《海边升起一座悬崖》，由新人导演陈剑莹执导，由更新的女演员姚安娜领衔出演。

这是继邱阳的《小城二月》和唐艺的《天下乌鸦》之后，中国电影人摘获的第三枚短片金棕榈。

自入围戛纳短片竞赛单元以来，《海边升起一座悬崖》的关注度就一路攀升。其实本片并不是今年的短片竞赛单元中的华语独苗，毕赣导演的《破碎太阳之心》也一同入围。

但是一来作为广告短片的后者在网络上早有流出，再者，所有人都很好奇，“华为二公主”姚安娜作为演员的电影首秀究竟如何？

姚安娜在本片中饰演一个名叫念念的女孩，在末日之时的宜宾四处游走，重温儿时的记忆。

陨石击中地球，海水倒灌，海啸爆发，地球已经越来越不适合人类居住，全球难民四处逃亡。

念念也身不由己地和家人一起抛弃家园，准备向北进发。但是走之前，她决定去和往日的生活告别。

她翻山蹚水，去见曾经的小伙伴天天，天天许诺她一起去楼顶看“飞起来一样的城市”。

她去看望守着小餐厅的老爷爷，爷爷已经决定守着家听着收音机度过最后的日子，无心逃难。

她在铁轨边的小吃摊避雨，听不醉不休的人们唱起最后的歌谣。

但有太多的地方回不去了：老桥的集市，涨潮的江边，曾经的游泳馆……江水滔天，末日来临，姚安娜扮演的念念站在悬崖之上，闭眼努力回忆着过去的生活。

水声隆隆中，远远传来妈妈催她出发的呼喊……

在导演陈剑莹水汽朦胧的镜头中，宜宾显现出一种魔幻的质感：植被绵延侵占危楼，满地的蓝色碎玻璃倒映着天光，前滩上人们懒洋洋地躺着，似乎等着最后一次亲近江水，游一次泳……

城市在末日时分被狂野的自然之力逐渐蚕食，颠覆了人们建设的面貌，击碎了曾经安逸的生活。

透过银幕，观众似乎能嗅到宜宾潮湿的空气。

人们随着姚安娜一起，骑着电动车笨拙地追逐着一段段逝去的回忆，不可避免会想到疫情袭来的时候，自己原来的生活是怎样被瓦解。

《海边升起一座悬崖》用自然灾害的隐喻，为当下的生活提供了某种注解。

影片在戛纳德彪西大厅首映之后，获得了观众们热烈的掌声。

在影片首映之后，凤凰网娱乐Ifeng电影于第一时间独家专访了本片导演陈剑莹。尽管姚安娜身在国内，未能亲赴戛纳，但也在线上接受专访，和我们分享了参与本片拍摄、初登大银幕的感受。

【姚安娜】

01 我的想象中在宜宾生活一定非常安逸

Ifeng电影：在和导演一起去宜宾采风、融入当地生活的过程中，宜宾给你的印象是什么样的？

姚安娜：宜宾给我的印象是景色特别美，植物和建筑融为了一体，江边起雾的时候，真的有种城市即将被倒灌的魔幻感；

新城区和老城区对比强烈，既保留了时代的沧桑感，又展示着蓬勃的生命力，是一座让人印象深刻的城市，生活在这里应该会非常安逸。

02 第一次骑电动车就撞了柱子

Ifeng电影：你们在宜宾一起尝试了哪些事？

姚安娜：因为拍摄地主要在宜宾的老城区，所以当时沉浸式地体验了一把老城区慢生活，安静的江边小路、味道巴适的路边土菜馆、热情的当地向导，尤其是一段充满烟火气的桥洞麻将，我印象极为深刻，长长的桥洞下摆满了茶水桌，当地人悠闲地喝着茶、搓着麻将，一眼望过去，真的瞬间就能感受到当地的生活氛围。

实拍中需要我骑电动车，但那辆电动车非常大又很沉，而且方向不是太好掌控，骑上它拍的第一条戏就撞柱子上了……

但最后还是顺利地驾驭了它，有一场戏是在江边的石子路骑车，虽然是十二月的冬天，但风打在脸上依旧感觉很舒服。

03 一开始觉得念念有些枯燥，最终却和她一起成长

Ifeng电影：据说你和导演是通过一起写信的方式去架构角色性格的……你是怎么理解念念这个人物的?

姚安娜：写信是一个让我和角色产生共情的过程，通过和导演的交流，不断地给剧中人物填充“血肉”，让我能更顺利地一步一步走近她。

从开始觉得这个人物很平淡，甚至枯燥，到慢慢代入她的性格特点、成长经历后，逐渐感受到了她初次面对变动时不知所措的迷茫，到最后的成长和坦然这一过程的深层逻辑。

这种体验就像是我走过一段“她”的生活轨迹，很奇妙。

我理解的念念其实是一个内心略带矛盾的姑娘。

从小按部就班生活的她，对过去与未来都有些许模糊和迷茫，但在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中，对生活和未来有了全新的感知。

这个瞬间的内心成长过程，其实很像我们很多人的缩影。

04 这部影片既关于忘记，也关于发现

Ifeng电影：导演说，这是一个关于忘记的故事。在你的理解中，这部短片是关于什么的？

姚安娜：我觉得是关于忘记，也是一个关于发现的故事。

05 新人演员的敬畏之心

Ifeng电影：在未来的表演生涯中，还想尝试什么样的角色？对于做演员这件事，有什么样的抱负？

姚安娜：想尝试的还挺多的，哈哈，但我觉得表演的魅力之一就是在于感受不同角色的人生轨迹，通过认识、感受、理解、消化，最终呈现一个立体的人物，这是一个很棒的过程。

所以演员对我而言是一个值得尊重的职业，需要保持敬畏心，也想通过更多的作品积累，不断的修炼和摸索，让自己早日成为一名合格的演员！

【陈剑莹】

01 宜宾笼罩着独特诗意的梦境感觉，激发了我的表达欲

Ifeng电影：观看《海边升起一座悬崖》的时候，我身边很多外国记者朋友，包括我自己都被影片中奇异的城市景观深深吸引了，低缓的丘陵搭配城市水源，毗邻江海，再加上具有废墟美学质感的建筑，有一种潮湿浪漫的气氛。这是在国内哪里取景的？

陈剑莹：在宜宾。其实我是哈尔滨人，但是之前就计划在宜宾拍摄长片，就是因为这个城市的景观非常神奇，我第一次去宜宾的时候就被深深吸引了。

宜宾是一个工业城市，但是坐落在长江源头，因而不乏水源。

城市里有很多人造景观和自然景观的结合，比如铁轨旁边的烧烤摊，我也是看到之后受到启发，然后才进行艺术化处理的。主要在于这个城市独特的气质，诗意，梦境，激发了我的表达欲望。

不过你说的“废墟”，是一半现成，一半搭建的，我们还是做了一些工作。

但整体来说，我并没有刻意打造某种美学的风格，电影中的场面绝大多数还是基于宜宾本来的地貌，以及当时我的感受。

02 疫情让我决定把故事设定在世界末日来临前

Ifeng电影：这个故事有一个非常特殊的设定：陨石掉落海底，海水倒灌，海啸爆发，全世界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难民，而女主角念念和她的家人也因此需要搬离家乡，有一种世界末日的意思，非常契合近年来疫情爆发之后大家的心理感受……那么你的灵感来源是什么？

陈剑莹：其实就是来自疫情时代的感受。

我觉得大家都在某种低迷的状态中，无论是创作者还是观众。

在这个状态下，经历了很多告别和困难，我反而会觉得自己会更加珍惜身边以前忽略的、美好的小事，回忆起几乎要遗忘的事情。

为了瞰景、筹备拍摄，我去了宜宾好几次。

可能第一次去看到一个非常好看的房子，第二次去这个房子就没有了。这种物质的逝去给了我一种记忆逝去的感觉。

比如，几年前你能清晰地回忆起小时候的某件事，但是过一阵似乎就模糊了，记忆慢慢消失，你根本抓不住。实体物件的消失似乎也是一样的。

但我有一种强烈想要抓住珍惜的事物、重要的记忆的愿望，这种愿望在疫情时代愈发明显。于是以这种心理感受创作了这个作品。

03 一部关于记忆和告别的电影

Ifeng电影：所以《海边升起一座悬崖》是一个关于“告别”的电影？

陈剑莹：没错，是一个关于告别的电影。

其实女主角念念，姚安娜饰演的这个角色，在电影中和她童年的玩伴告别了两次。第一次去告别的时候没有准备好，她和妈妈说，自己要给人家送个告别礼物，结果到那里了两个人很尴尬。

心底里很在乎的人，当你真的见到的时候，相隔太久，内心的感受来不及说出来。

在电影里，两个人明显有很多话想说，可能就是来不及说出来了。

后来念念在宜宾这座城市里游走了一番，发现自己还真的想告别，但是第二次去的时候，那个小少年已经走了。

当你准备好的时候，告别已经来不及了，就是这么遗憾。

04 胶片加数码，每个镜头都拍了两遍

Ifeng电影：这次电影的画幅非常特别，似乎是三比四？

陈剑莹：对，因为我们是用35mm胶片拍摄的，胶片的画幅是三比四。

因为我们这个胶片是要送到纽约去冲洗，涉及到出入境的问题。我就非常担心空陆运输过程中会对胶片造成损害，所以我就拍摄了胶片和数码两种，导致工作量变成了两倍——所有的镜头都拍了两遍，就是担心所有的镜头都没了怎么办（笑）。拍了数码的保底。不过还好，最后所有的胶片都保住了。

Ifeng电影：最后呈现的全部使用的是胶片画面吗？

陈剑莹：胶片加了一些数码的。发现数码有一些take也不错，就选了一些放在里面。

05 国外的观众非常认可，姚安娜作为新人演员的表演

Ifeng电影：有一个问题我想大家都很感兴趣，是如何选择和新人演员姚安娜达成合作的？

陈剑莹：安娜之前没有演过戏，而我就想找新人。

我发现国内的行情是，我要求的演员配合度，很少有演员能达到。

我上学的时候拍片，习惯的工作流程是和演员聊剧本，然后一起彩排，然后很多角色研讨会，然后可能的话就去实地体验生活，等等。

这些是需要大量时间、精力的付出。但是在国内，很少有演员能配合完成。所以我就想用新人。

其实我也不理解为什么，国内的演员似乎对于前期的准备没有预期，似乎是卡司到你了，你就来拍戏。这其实非常不好。和新人合作没有那么多麻烦事儿，于是就开始给很多新人演员试镜。

选了安娜是因为我们是同一个公司的，天浩盛世，然后就见了见，试试看。

念念这个角色其实是引领观众一起进入这个探索之旅，她在这个故事的开头也是一个比较茫然的状态，灾难要来了，大家说走，那我就跟着一起走吧。

但是在这个旅程中，她慢慢发现了自己曾经非常珍视的东西。

所以演员的状态最好和这个角色有相似之处，需要很多内在、而不是外放的力量，对周围的环境有很深的洞察力，但是表面上不会有特别多的波澜。

和安娜深聊之后，我觉得她和角色非常契合。刚才的派对上有很多外国朋友都来跟我聊天，表示非常喜欢我的电影；还特别提到非常喜欢我的女主角，表演非常好。

06 人物小传是我和姚安娜，一起写信写出来的

Ifeng电影：和新人姚安娜合作，你们一起做了哪些筹备工作呢？

陈剑莹：首先我请她来我家，我俩聊天聊了三四个小时，聊我们两个人的经历，没有怎么涉及剧本。

我跟她分享了很多我自己的人生故事，我人生中很多和告别有关的故事，我先打开自己嘛，然后才能打开演员。

我希望通过这种沟通，能够在她的亲身经历里，找到和角色共同的地方；或者她的一些经历，能不能帮助我把这个角色呈现得更好。

所以我们合作的起点是人与人之间的沟通，然后再是深入角色的挖掘。

因为电影中有两个对于念念来说重要的人物，一个童年玩伴小少年，还有一位老爷爷。于是我让她给小少年和爷爷写信。

让她看完剧本之后，让她想象，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故事，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他们说。

我剧本里想表达的，就是我们有那么多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话，但是这些说不出口的话，虽然画面里没有呈现，但是演员心里是要有的。

所以我就让她写信，把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写出来。

她写，我也写，我也从念念的角度去写那些往事和心里话。然后我们再把两封信拼在一起，一起讨论，共同建立他们曾经的故事。

这也是我们共同创作的一部分吧，我很喜欢和演员一起去创作角色。

07 为了融入当地环境，我和姚安娜一起去吃路边摊

Ifeng电影：有没有一起去宜宾采风？

陈剑莹：再一个就是一起去宜宾体验生活。

我们一起吃路边摊，一起骑着小电动车，在城市里遛跶……还和所有的演员、包括群众演员一起彩排。

虽然念念不是一个小镇少女，因为整个城市的设定其实是架空的，但是安娜还是要融入到整个城市的气氛里面，这很重要。

这不是阶级的问题，而是她要融入一个特定城市的环境里。

现在看起来，从目前观众给我的反馈来看，她融得还挺好的。

08 为了拍摄上山下水，我也不觉得辛苦

Ifeng电影：在拍摄的过程当中，作为新人导演有没有遇到哪些困难？

陈剑莹：其实可能更多的困难在创作上。

这个故事我反复地推敲和推翻了很多次，剧本改了得有二十稿，剪辑改了得有十几版。

我一直希望能加入更多情感的力量，所以在创作的过程当中，做了很多实地的采访，每次采访，每次看到不同的景象，我都有新的灵感，刺激我一直在改，一直在改。

拍摄过程当中，我自己也有成长。

整个创作拍摄的过程，横跨了半年的时间，人是会有成长的。

所以我一直希望把最新鲜最真实的感受放到片子里，所以有很多自我推翻、自我怀疑的过程，精神上比较辛苦一点。

拍摄上其实也辛苦，但是可能是我习惯了片场的辛苦，所以我不觉得特别辛苦。

其实我们这个电影的拍摄，有很多场景需要上山、下水、爬楼，场景的调度很复杂，制作上是比较麻烦的。我们场景特别特别多，五天的时间，转了得有小二十个景。

09 潮涨潮落，我和姚安娜跟着即兴发挥

Ifeng电影：只拍了五天？确实比较紧张了。

陈剑莹：对，而且是五天内拍两遍。包括我们不仅仅是调度人，还得调度鹅这样的小动物来配合我们。

有的时候我们还得配合水。

宜宾是个很神奇的地方，有涨潮退潮。比如在电影开头看到的那片浅滩，其实我们瞰景的时候是没有的，因为那时候正在涨潮。但是我们拍的时候潮水退下去了，就露出来那片浅滩。

所以我当时看到就临时决定要拍。于是我就跟安娜说，你按照念念这个人物的状态，你走，或者跑。

后来素材回来之后我就觉得，这就是这个人物在城市里游走，最能奠定整个影片状态的镜头，于是最后直接放在了开头。所以是有做一些随机应变的。

10 高效工作，半年没有休息一口气完成了本片

Ifeng电影：所以拍摄了五天，但是整个制作的过程只有半年？

陈剑莹：去年九月份开始写剧本，十二月开机，三月份完成的。其实还挺快的。因为我对宜宾这个城市已经很熟悉了。

当时我已经有两年没有拍自己的故事片了。但其实我这两年一直在写故事，写了超多的故事。所以突然有机会拍短片了，我其实当下很多感受是非常想表达的。

虽然这中间经历了很多自我怀疑和推翻，但是创作的激情和热情特别饱满。于是就拍了。

拍完之后剪辑花了三个月，我几乎每天都在机房，过年都没有休息，我的整个后期团队和我一起也不休息。

那半年我几乎没有一天休息，在一种创作的状态中，我习惯和我的剪辑师和配乐老师一起泡在机房，从早上九点一直到晚上十二点。

11 在剪辑室里我创作出了片头曲

Ifeng电影：我看完短片留意了一下最后的演职人员表，看到音乐的部分发现也有你的名字。所以你也参与了片头歌谣的创作？

陈剑莹：对对对。这个歌谣很神奇。其实开头的那段蒙太奇，剪完之后我们觉得似乎缺点什么东西，然后我就和剪辑师在剪辑室里研究，我说要不我们俩写个什么歌谣哼唱一下，于是开始现写歌词，写完之后觉得歌词不错！

那找谁写个曲儿呢？我想反正我们需要的也只是哼唱，那我就看着词儿和画面哼一段儿。哼完之后就放进去了，放进去之后给后期团队的其他人看，大家都觉得非常和谐，没什么需要改的。

我这一段又是那种有点粗粝质感（rough）的声音，也不是录音棚里录的，非常自然。所以这个歌谣其实一共没有花多少时间，就这样定了。就是当时抓住了那个感受吧。

12 下一部长片目标：献给成年人的爱情故事

ifeng电影：你刚刚说到这两年写了很多故事，那么能不能透露一下，下面一个项目是不是已经在筹备中了？

陈剑莹：对，下一个项目剧本已经写完了，是一个会在院线上映的电影长片，一个献给成年人的纯爱故事片。演员还没有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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